【结构】霓虹大道（上）
品学兼优学生 x 红灯区非工作者
从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不断地跟沈载伦说，放学回家不要走霓虹街那条道，里面全都不是好人，都是脏虫，所以沈载伦每次上学放学都会尽量绕开霓虹街。
沈载伦并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霓虹街很出名，虽然什么不是好名气，说是霓虹街，其实也只是几条蜿蜒的小巷。
它经常成为在班上男生课余时间的谈资，当然，专属于开黄色玩笑的时候。
霓虹街嘛，就是红灯区。
*
今天沈载伦起床晚了，低头看表，离上课只剩15分钟了，他抓起桌上的吐司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心里默默祈祷着路上千万不要有红灯，不然起码得浪费两分钟等红灯。
墨菲定律，事与愿违。
沈载伦看着不远处人行横道上面的绿灯开始倒计时，他就知道赶不上了，他不是喜欢闯红灯的人，更何况早上车流量不算小。
跑过某一个路口时沈载伦身形一顿，看着前面的人行道，他犹豫了两秒，转过身回到了原先路过的路口，从这里面走，没有红绿灯，也不用绕路，是去学校最快的路线。
但这是霓虹街的巷口。
沈载伦又看了看表，12分钟，来不及了。
他咬咬牙，抬脚跑了进去。
时间还比较早，巷子里很冷清，正和了沈载伦的意，他生怕看见一些年轻女性站在屋里透着粉紫色灯光的小门前摆手招呼的场面。他往学校方向快步跑着，干净的白色匡威在凹凸不平四处积着脏水的巷子地面上有些突兀得晃眼。
跑了几分钟，他已经可以在这些平房的屋顶上方看见属于学校的楼栋，沈载伦跑得有些喘，低头看表，还有6分钟，不走大门从侧墙翻进去应该可以踩点到。
再次抬头时，旁边有一扇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捂着脖子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从指缝看进去能瞥见一抹暗红，嘴里还在骂，“臭婊子，在这装什么纯?还咬我?”
沈载伦愣在原地看着这突发状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有个身影不紧不慢的从门里面走出来，是个男生，看着跟沈载伦年纪相仿，白T恤上不难看出有被用力拉扯过的痕迹，肩膀露了大半，再往上看，是一张格外秀气精致的脸，表情很平淡，嘴角有点点猩红，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男人脖子上的血，手里拎了件衣服。
男生把衣服丢到地上，黑色的衣服掉到了污水洼里，像一块破布。
“下次再敢趁我睡觉上我床摸我，试试。”
声音和脸一样秀气——无视说话的内容的话，是秀气的。
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捞起地上的衣服，又狠狠瞪了男生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沈载伦在旁边看完了整场闹剧，声都没敢吭，也没敢动弹，只在男人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皱着眉微微侧了侧身子。
他再次抬头，竟直直撞上了那个男生的视线，男生的眼睛圆润，虽然有些无神，但并不妨碍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
对方的黑发柔顺的垂在额前，很纤瘦，隔着衣料也能看出肩胛骨的形状，袖子下的手臂也细得过分，嘴唇有些苍白，如果不是刚刚那幕，沈载伦一定会认为他像白兔一样乖巧柔软。
不过只论现在男生在沈载伦眼里的模样的话，莫名让他……心生爱怜。
等等，沈载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倒吸一口气，爱怜? 我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沈载伦听见了不远处学校传来熟悉的铃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要干什么。
糟糕，今天早自习是班主任守，沈载伦飞速思考出最后补救的方法，他给同桌朴综星发去信息，“说我上厕所去了，五分钟到。”
然后抬脚就要往学校跑，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下，转头往那个男生的方向望去，男生也还在看着他，看着男生苍白的嘴唇，沈载伦只沉默了一瞬，动作比大脑快，他几步上前走到男生面前，把本来要当早餐的吐司塞到男生手里，语速飞快，“椰奶的，挺好吃的，你吃了吧。”
然后不等男生回应，转身拔腿跑出了巷口。
直到沈载伦到了教室坐到位置上，早自习下课，第一节课上课，心脏还在胸腔内乱跳，脑海里不受控制的一直回放着把吐司塞到男生手里时，对方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微睁着眼睛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以至于老师喊作为课代表的他收作业都喊了三遍，还是朴综星推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收完作业，身边的朴综星低声问，“你怎么从早上一来到现在都魂不守舍的?”
沈载伦拿书的动作一顿，“…有吗?”
“可别太明显了，你爸妈又去澳洲了?”
“他们上个月就去了。”
沈载伦家境很好，可以说非常富足。
在他小学时，父母在澳洲的新项目发展的突飞猛进，随着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父母陪伴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年都要抽很长一段时间呆在澳洲，原本是想让沈载伦直接去澳洲读书，被沈载伦以不想离开本土的理由拒绝了。
而父母每次离开，沈载伦都会闷闷不乐一段时间，这也是朴综星问他是不是因为父母去澳洲才心不在焉的原因。
“不是因为这个?”
“原本不是，你一提，现在多少掺点。”
自知说错话的朴综星连忙闭了嘴。
沈载伦挂上笑，拍拍他，“逗你的，毕竟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没小时候那么难受了。”
“你妈不是说要帮你请保姆配司机?”
“太麻烦了。” 沈载伦摇摇头，“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住，而且这么点路不需要专门请司机上下学。”
朴综星还想说什么，被老师开始讲课的声音打断，他扁扁嘴，放弃了继续交谈，把书翻到指定页数，开始听课。
沈载伦也开始听课，看着老师用来板书的白色粉笔在黑板前飞舞，他无端的又想到了那个穿着白T瘦弱苍白的男生。
在阴潮的巷子里，他实在太格格不入。
想带走他。
沈载伦再一次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到，他猛地惊醒，他不自然的眨着眼睛，低头一看，手里的钢笔已经在纸上洇出了一大片黑墨。
中午朴综星和沈载伦在食堂吃饭，沈载伦用筷子玩着碗里的米粒，又是一副恍惚的样子，朴综星看不下去，“你又梦游了?”
沈载伦这回没反驳，神色怏怏，“是啊。”
他就以这副样子熬到了下午放学，他走到某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沈载伦没花多少时间思考，径直放弃了原本一直走的路线，抬脚走向今天早上来时的方向，他拐了一个弯，抬头，那条巷口就在那里。
下午的霓虹街比早上热闹多了，路两旁的大门小门都打开了，和沈载伦的刻板印象一样，屋里面冒着粉色紫色的幽光，屋外或多或少的坐着几个穿着清凉的女人，又或者是身形娇小皮肤白皙的男人。
沈载伦一出现在巷口，两边的招呼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耳朵，甚至还有人走上前来拉扯，其实也挺好想通，毕竟像沈载伦这样过分俊朗又干净的“客人”，在霓虹街非常少见。
沈载伦显然有些慌乱，他红着耳朵，一边推拒着一边快步往里走，他回忆着，再转一个弯就能到今早那个男生的位置。
他一转弯，发现这条巷子的氛围跟刚刚那条不太一样，几个男人手里抄着家伙围着一个人，嘴里不停的冒出粗痞的话，待沈载伦看清楚局势，心下一凛。
被围着的人，分明是那个男生。
男生站在人群中间，面上毫无表情，背挺的笔直，眼神淡淡的盯着其中某个男人，看着看着，突然咧开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你就这点本事?”
沈载伦认出来了，那是今天早上的男人，看这样子，是气不过特意找人报复来了。
“李羲承，老子看你这副清高样不爽很久了，”男人怒骂，“一辈子都走不出霓虹街的贱人，还妄想立牌坊，你做梦呢?!”
他叫李羲承啊。
李羲承不耐烦的眯了眯眼睛，“我偏不卖//屁//股，偏立牌坊了，怎么？”
“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你妈也是……”
听到这里李羲承突然情绪有了波动，他表情变得狠戾，“你最好别提我妈，今天早上那一口看来是便宜你了，看来你想跟姓张的一个下场，你知道的，我没什么不敢。”
男人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表情复杂起来，竟也立马噤了声。
李羲承扫视了周围一圈他叫来的人，接着说，“你再敢提我妈，只要今天你没把我打死，你晚上睡觉最好给我睁着眼。”
男人额角开始冒出冷汗，李羲承确实是一个疯子，老张就是因为想要强他未果，又羞辱他已经过世的母亲，被李羲承一刀砍断了命根子，那年李羲承才12岁，今天他带人过来只是想给他点教训，怎么也不可能打死他。
但他也不愿意吃亏，男人强装镇定，换了个说辞，“我也不想跟你废话，看我脖子上这伤，没个五万，那你总得拿点别的来赔吧?”
李羲承没说话，男人继续说，“你不愿意卖，那就打断你根手指得了。”
李羲承当然没有钱，大不了断一根手指，他正想说话，突然旁边人群被拨开，一个男生单肩背着书包挤了进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后带，李羲承甚至可以闻见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是他。
沈载伦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就这么硬着头皮挤了进来，把人往身后一带，直面面向那些手上拿着棍棒的人，他稳了稳声线，“五万，我给你。”
男人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人，“…你说啥?”
“五万，我给你。” 沈载伦也不含糊，把早就拿出来的银行卡递了过去，“里面有六万，以后别来找他。”
在沈载伦身后的李羲承身形一滞，沈载伦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他的耳朵，组合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显然也懵了，他看着那张银行卡，心痒的不行，但他还是问，“你…你是他什么人? 你看着就一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沈载伦皱了皱眉，作势把银行卡往口袋收，“不要是吧? 那公了吧，走官司看你那小口子能赔几个子。”
男人见状立马夺过那张银行卡，“密码?”
“立个今后都不找他的麻烦的字据过来，我再告诉你密码，然后我会把字据送去律所，如果你以后违背了字据内容，六万不仅要一分不少的还回来，还会告你寻衅滋事，猥亵未遂。” 沈载伦晃了晃手机，“我录了视频，你亲口承认了的东西，应该是一告一个准。”
男人被沈载伦一番话打的晕乎，他盯着沈载伦，最后把棍子往地上一甩，“行，我去立，李羲承，你这回可遇上个大善人。”
男人带着那一帮子人一走，周围立马空旷了不少，虽然街道两边还站着许多窃窃私语的人。
沈载伦看男人一走，腿立马有些发软，他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事，看着地上那根被男人丢掉的粗棍，他心里还有些隐隐发毛。
手心里的手腕微微动了一下，沈载伦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
沈载伦转过身去，李羲承正直直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李羲承问，“为什么?”
他知道李羲承问的是什么，但沈载伦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楚，他回答，“想这么做就做了。”
“……我没钱还你。”
“你不用还。” 沈载伦连忙说，“我没想过让你还的。”
李羲承没说话了，沈载伦看着他，试探着问，“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你会做饭吗?”
李羲承迟疑的点点头。
“那我雇你每晚来我家做饭，也可以我每天这个时候来这拿，就算六千一个月，十个月就当你还完了这笔钱，可以吗?”
这纯粹是沈载伦不愿意让李羲承自尊受挫而想的法子，他觉得李羲承不会太愿意无端接受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好心。
……虽然这番话也挺莫名其妙的。
而李羲承确实觉得沈载伦莫名其妙，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做的事情也很奇怪，从早上的吐司到刚刚的银行卡，怎么会有人愿意给一个从不认识的人做这些呢。
但他没让自己多想下去，低下了头，“好。”
就当是他的善良无处发泄吧。
李羲承同意的比沈载伦想象中快很多，他以为自己起码还要再跟李羲承解释几分钟自己没有其他意思，不图什么之类的他才会松口。
“不管怎么说，” 李羲承低声说，“谢谢你，不管是刚刚，还是早上的吐司。”
沈载伦微微一愣，随即挂上微笑，
“不客气。”
最后李羲承选择在沈载伦家里给他做晚饭，李羲承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有些头疼。
沈载伦从不做饭，冰箱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他望向厨房同样什么调料都没有的空空如也的台面，朝李羲承尴尬的笑笑，“……我们可能得先去一次超市。”
沈载伦拉着李羲承去了最近的超市，沈载伦完全不会挑选菜品，甚至价格都不看，只是拿起来问李羲承吃不吃，摇头的就不拿，点头的就直接往推车里放。
李羲承看不下去了，按下沈载伦往推车里放牛排的手，“…我们不是给你做饭吗?”
沈载伦还是坚持把牛排放了进去，“但是是我们一起吃啊，而且我也爱吃牛排。”
结账时买了满满两大袋，沈载伦一个人拎着，李羲承想接一袋过来都被他摇着头拒绝，“轻得很，我提得动，你拿着那袋盐就行。”
最后回家路上，沈载伦一手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走在前面，李羲承捏着一小袋盐跟在后面。
李羲承的声音跟着晚风一起从身后吹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载伦，02年生。”
“哦，” 李羲承歪歪脑袋，“我比你大一岁。”
沈载伦回头看他，“是吗，我以为你比我小。”
“你之前没来过霓虹街吧。”
“啊…对，今天早上是第一次。”
“但你肯定听说过吧，这块脏地。”
沈载伦一顿，迟钝的回道，“听说过。”
“你应该是对霓虹街避之不及的那种人，第一次来是意外，第二次来是为什么?”
沈载伦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和李羲承面对面，两人静默着对视了几秒钟，李羲承以为沈载伦不会回复了，他放弃追问，抬起脚准备继续走，沈载伦却开口了。
语气是意想不到的认真，
“我确实算对霓虹街避之不及的人，第一次来确实是意外，第二次来是因为你。”
李羲承愣住，捏着盐的手指莫名失了力，盐袋垂直掉到了地上。
沈载伦放下手里的两个大袋子，捡起盐袋，握住李羲承的一只手，把盐放在他的手心，继续说，“现在你在我面前，我一点想去霓虹街的想法都没有，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确实是从早上开始一直没有原因的不受控制地想起你，这是我第二次进霓虹街的原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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